虽然晓得《飞驰人生》是部贺岁喜剧,搞笑来的,没必要较真那些过度夸张的桥段,譬如沈腾饰演的职业车手张弛阔别赛场五年,期间没碰过车,随便练练就能勇夺赛事冠军,以英雄的姿态卷土重来,又或者是对手竟然砸钱动用超豪华团队帮张弛修车、领航员受伤,顶级车手直接独当一面,只因五年来已经在脑海中反复模拟,已将个弯道烂熟于心…不合逻辑的地方很多,但剧终离场,看到那句“献给热爱的一切”,还是有被打动,不管这样的感动是否只停留在很表层的情感潮汐中,很快就会随风而逝。
戏剧化,是《飞驰人生》给人最大的观感,作为一部不求深度,只求博观众一笑的贺岁商业片,你还能要求什么呢?能感受到跌宕起伏的剧情,体验到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近距离飙车戏,能笑中带泪,用一个励志的鸡汤故事让观众暂时抽离无趣生活,诚意有了,加上又是2D,良心也到位,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韩寒迫不及待要给予观众的欢愉和呼应。我相信,韩寒如果也较真,这部电影的过程和结局都会残酷百倍。
那些见缝插针的梗,工整排比的金句,二次元的动漫效果,尴尬,多余,但就像缓冲区,用drama换取reality,完美交易不是吗。《飞驰人生》的票房成绩掌握在像你我这样的平凡人手里,现实里一把辛酸泪,过年了就看“角儿”圆梦意淫意淫,过过瘾。
拍落魄选手失意人生的电影很多,马丁西科塞斯的《愤怒的公牛》(拳击),朗·霍华德的《极速风流》(F1),克雷格·吉勒斯佩多《我,花样女王》(溜冰),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摔角王》(摔角),约翰·G·艾维尔森的《洛奇》(拳击),竞技体育的冷酷、冒险、极端、激烈和冲突性为电影工作者提供了天然的剧本基础,攀爬过高山,必然也到过低谷,如果荣耀是一个关键点,那光明前和光明后的那片黑暗就是漫长的坐标轴,而所谓传奇,并不是一骑绝尘式的成功,而是历尽千辛万苦收获来的高光时刻,是费德勒年在温布尔登和纳达尔史诗般的长盘对决、是利物浦在伊斯坦布尔落后N球的疯狂逆转、是火箭队在最后35秒里连追八分以一分之差险胜马刺的乾坤大挪移。
《愤怒的公牛》
《极速风流》
《我,花样女王》
《洛奇》
而用镜头语言描述这份悲伤和不圆满,塑造天堂到地狱的绝望和地狱到天堂的涅槃重生恰恰是导演们最具野心的追求。
但这些无一例外改编自他人的真实故事,拥有第三者的客观视角,像《飞驰人生》这样极具自传性质的竞技电影(虽然故事本体是虚构的)并不常见,作为导演和编剧的赛车手韩寒,无疑是《飞驰人生》最亲密的“关联方”,他说自己经常是电影拍一半,就跑去开赛车,这样的状态在外人看来似乎很跳脱,但对韩寒而言,赛车已经是他生活中的“常态性动作”,就像滑手机一样,不用去想这样突然的切换是否会不习惯、不适应。
韩寒以写书出道,非科班导演,选择拍自己熟悉的领域无疑能省掉很多麻烦,其实不管有没有受过专业电影教育,很多取得成功的导演也都是游走于自己熟悉的生活背景和经历,或者是口味来进行创作,贾樟柯、侯孝贤、杨德昌无一不是如此,还有怪咖昆丁塔伦蒂诺,看过一堆B级片,后来当了导演也常常从这些怪力乱神的冷片中找灵感。
塔伦蒂诺
纵观韩寒本人的经历,料已经够多了:高中辍学,处女小说《三重门》成为90后“伤痛文学”的象征之一,成为社交网络上的公知,再来就是跑去当赛车手,接着开始捣鼓电影…老实讲,很多人的一生未必能成就一项,而韩寒,40岁不到就涉足这么多领域,还不只是蜻蜓点水,几乎每个领域都作出了成绩。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首先就具备了别人不具备的创作优势:丰富的生命阅历,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文本素材信手拈来,《飞驰人生》就是截取了他作为“赛车手”的那段历程,类似设定在上一部《乘风破浪》已经用过,以后也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于韩寒的电影中。
《飞驰人生》的英文名Pegasus,是希腊神话中的著名生物珀加索斯,形象为一只带翅膀的飞马,它常被西方诗人作为隐喻运用在诗篇中,象征着智慧、灵感和希望,土耳其飞马航空(PegasusAirlines)就用了Pegasus的概念。而在《飞驰人生》中,Pegasus除了有希望之意,还重奏了“赛车”的“rush”特质,片尾张弛驾驶的赛车长出双翼飞向浩瀚天空,或许也是导演对Pegasus的切题。
它要讲的故事很通俗,即张弛本来是一位战绩辉煌的拉力赛车手,因为赛外非法飙车被禁赛五年,还吊销了驾照。期间在一小破地方经营着炒饭生意,看起来过得很落魄(但是后面又说这五年炒饭存下了三十多万?),但就算生活再操蛋,赛车梦仍是他的动力,透过一系列抒情歌配蒙太奇的操作,可以看到张弛平时在家也拿着各种器具模拟开车,就等五年期限一到,能复出参赛。
五年过去,禁赛解除了,驾照也拿到了,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不仅自己引以为傲的斯堪的纳维亚式漂移技术被对手讽刺为过时,要找原本的老东家租赛车也困难重重,不得已只能自己花钱改装,但以前攒下的人脉在这个时候根本不管用,谁不是这样呢,好的时候跪舔的巴结的排长队,风光不再了就成了定时炸弹,找谁谁都人间蒸发,一通求救call都打不通。
好不容易找到个赞助商,花了一百多万把参赛车倒腾出来了,却在比赛当天遭遇车祸,整辆车濒临报废。张弛重返巅峰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当然了,这些好莱坞式障碍都是套路,为了让结尾惊心动魄的胜利来得够燃,够震撼,你总是需要增加通关难度,让主角成为超新星般的存在,代替观众去过五关斩六将,然后共同享受甜蜜的果实。
沈腾的对手黄景瑜一出来,可以感受到整个影院里蠢蠢欲动的少女心,可是就算骚动得再厉害,你也不得不承认,黄景瑜饰演的林臻东实在是存在感超弱的存在,又是富二代、有钱公子哥、有国外留学背景的人设(能不能有点创意),少年时期开始研究学习国外顶级赛车技术,回来之后拿了五连冠,高处不胜寒,渴望有一个强劲敌人出现,好让自己的成功更有含金量。
这个人物基本就是一张2D到不行的白纸,完全起不到烘托张弛困境的作用(即使剪掉,好像也不会影响到剧情),加上黄sir一脸人畜无害,讲起台词四平八稳,每次切到他的镜头就觉得很割裂。与其说是表演的问题,我想更大的原因是角色初始设定上,跟林臻东的苍白无力比起来,张弛明显就丰润多了,可能跟韩寒对张弛情感代入程度更深有关系,张弛是韩寒赛车生涯的缩影,林臻东纯属一个为反派而反派的次角,不过是韩寒自恋情结的牺牲品(自恋不一定是贬义词)。
奇怪的是,《飞驰人生》中几乎看不到女性角色,就像韩寒说的,这是一部从头到尾都很“硬核”的电影。片中张弛父子的角色安排会让人想到现实中的韩寒父女,母亲同样缺席。之前韩寒就被批判“消费女性”,不知道这次的“一man到底”会不会也引起争议,但我想,《飞驰人生》本身就是一部以男性为主视角的电影,即使编排女性角色,也难逃“花瓶”命运,与其沦为莫名其妙的鸡肋,干脆就不要有,这样处理也说得通。
“梦想”是韩寒为电影下的定义,从开头的念白“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当拉力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明白这将是我一生的热爱”到五月天《一半人生》的片尾曲,无不在宣扬着“为梦想干杯”的价值观。追求梦想的道路就像片中那条巴音布鲁克魔鬼赛段,随时会翻车,随时会没命,可是你明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仍旧是义无反顾的,因为跟无聊庸俗的日常比起来,梦想是证明我们跟其他咸鱼不一样,也是拒绝随波逐流,寻找存在意义的东西。
比追求梦想更可怕的,是承认自己的平庸啊。
电影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让我们以为自己就是张弛,你看他不也为了赛车梦跟人低声下气借钱了么,不也在这项极其烧钱的体育项目中创出一片天地了么,不也忍辱负重五年,等来了起飞的另一半人生了么?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韩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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